旋轉西蘭花.

天作之合

 

*请勿上升，感谢阅读。

 

*竹马/校园/有原创人物/预计3W字完结。

 

*CP：黄明昊×范丞丞

*BGM：等你下课 -- 周杰伦

 

 

                          这世上其实没有那么多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只是少年人的心意在特别的时刻发酵出特别的滋味。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理由，贯穿了整个少年时代，人们将这称之为，青春无悔。

 

 

00.

 

星期一的下午还很晴朗，结果下了数学课天却一点点阴了起来。黄明昊苦着脸跟同桌抱怨，送走了一朵“阴云”又迎来一朵，真惨，然后撕下一张纸条开始写小话。

 

结果纸条还没有写完，前桌回头推过来一本数学笔记，上头签着范丞丞的名字。

 

“给徐佳。”

 

黄明昊一愣，撇撇嘴，抬起头，微微伸长些脖子，就看见范丞丞的指尖轻缓地蹭着自己的后颈。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的边角，却一直盯着范丞丞的校服衣领，平静如同一壁山壑，可他却想将其推倒，去看看那被藏起来的柔软景色。

 

“不管。”

 

他微微站起身，把笔记本准确无误地扔回了前面的课桌：“你告诉范丞丞，我不管，我不帮别人传东西。”

 

随后他摆出挑衅的笑容，只等范丞丞转过头来瞪他。可事实上，接过前桌递回去的笔记本后，范丞丞换了一条传递路线，把本子递给了右侧的同学。

 

黄明昊的笑容一僵。然而下一秒，范丞丞猛地转过了头，模样凶狠，前桌瞬间低下身子，黄明昊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纸团正中他的鼻梁。

 

“智障！”他听见范丞丞的声音。

 

“你才是呢！”他不甘示弱地回道，捂住鼻梁的手也顺势捂住了嘴唇，在无人可知的地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弱鸡范丞丞！”

 

他原本等着和范丞丞一战到底，对方却忽然趴到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了。黄明昊一愣，这么玻璃心吗？他把纸条藏到书里，匆匆站起来走到范丞丞身边，轻轻戳了他一下：“我说范丞丞……靠！”

 

一口水全都喷到他的脸上，黄明昊猛地捂住脸，五官皱成一团。范丞丞的笑声像一只呆头鹅，和周围其他同学的笑声混在一起却显得清晰又可爱。

 

黄明昊扯过他桌上的纸巾胡乱擦脸，伸手去掐他，却又被他躲开，余光中他看见范丞丞咬着一根吸管朝他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心里头忽然只剩下一种情感。

 

可他还是毫不客气地继续去掐范丞丞：“你又拿水喷我！”

 

“喷得就是你！”范丞丞哼了一声，“哥哥我能喷你到老呢！”

 

 

啊——

 

干嘛说“到老”这种让人——的话啊。

 

01.

 

范丞丞第一次拿水喷黄明昊，是在八岁的时候。

 

那时他蹲在院子前刷牙，还没睡太醒，迷迷糊糊看见有个人朝他跑过来。

 

是个小男孩，穿着肥肥大大的运动外套，脸被太阳烤得通红。额头上都是晶亮的汗水，蹦蹦跳跳过来了，也不管认不认识人家，就用自己潮湿且温热的掌心抓住了范丞丞的手腕。

 

“你好呀，”他笑起来，门牙缺了一颗，“我刚搬来这里哦！我叫黄明昊，你呢？”

 

范丞丞被他抓得发懵，可他嘴巴里都是牙膏沫儿，说不出话，于是只能呜呜咽咽起来。他很想抽回自己的手，这个小男孩好没礼貌。

 

黄明昊歪歪头，听不太懂。

 

不过没有关系，有时候交朋友不一定要把身份表明，只要情感到位了，那就没有问题了。于是黄明昊更用力的握紧了范丞丞的手腕，并尽可能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很真诚。

 

“小姐姐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弯了眼睛，天真且纯粹，“不过你长得好好看哦，以后能不能做我的媳妇呀！”

 

他眨眨眼：“一起睡觉觉的那种。”

 

范丞丞猛地含了一口水又猛地吐出去，嚷道：“我是男孩子！”

 

02.

 

喷水是范丞丞和黄明昊的恩恩怨怨缘分交集的开始，但更为细致的故事要从生辰八字的渊源开始讲起。

 

在范丞丞刚满月的时候，范奶奶拿着他的生辰八字去问仙儿。

 

大师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气的一位，据说五岁的时候就开了天眼。他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末了重重一叹。

 

“这孩子命软，又短，阴气儿重，往后得找个命硬且八字相合的陪着，要不有大劫难。”顿了顿，又道，“还有，给他蓄一条辫子，十岁之前不能剪，可以续上一些年头，能平安到老。”

 

范奶奶听了孙子的命格，眼泪啪嗒嗒往下砸，回家就嘱咐全家老小，要疼范丞丞，要宠范丞丞，谁也不能动他的小辫子。

 

可是这命硬且八字相合的去哪里找呢？

 

任凭范奶奶怎么着急怎么找也找不到，大师说，这种事情急不得，但那人早晚会来的。于是范丞丞就这样等，等的他的小辫子都好长好长了。

 

等到了八岁的范丞丞上了小学一年级，学校检查仪容仪表，让他剪了鞭子。他捂着头发搬出奶奶的话：“大师说不能剪，剪了就没有我了！”

 

老师捏他的脸：“你人不大，还挺迷信啊？哪有小男孩留长头发的，不行，得剪。”

 

也许是捏得他太疼了，又也许是哪句“小男孩”刺痛了他的心，他一下子坐到地上，拽着自己的小辫子嚎啕大哭起来。直到家里人走关系和学校说了明白，他的小辫子才保了下来，可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根小辫子。

 

就是说嘛，哪有小男孩留长头发的？范丞丞小时候发育很慢，比同龄人都矮一点。奶奶怕他在外头出了事儿，从不许他乱跑，于是他白得近乎透明，显得眼睛更黑更亮了。胡同里的小孩子都笑话他，说他是个小姑娘，留着长发，还不像他们一样，有晒黑的脸蛋，有磕着碰着时留下的小伤痕，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有大人护在他身边时还好，没有的时候，良好的家教让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嚷一句话：“我才不是女孩子！”

 

可是“我才不是”这种句式，实在是儿童之间最幼稚最无力的辩驳了。

 

于是他总是自己玩，又或者装酷，装出不喜欢那些过家家飙赛车玩具的游戏，一个人闷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看《十万个为什么》。可是其实他的心里有很多小人，有的小人在踢球，有的则在玩玩具手枪，他们都很开心，可过了一会儿他们合多为一，又变成了那个寂寞的留着辫子的范丞丞。

 

奶奶总是安慰他，说会有一个和他八字很合的人出现，陪他玩。

 

他只好等啊，等啊，等啊。心里很生气，想着那个和他八字很合的人怎么走得这么慢，怎么还不来。

 

他等了好久，终于在暑假某个清晨，等到了黄明昊。

 

但他居然要讨他做媳妇。

 

真讨厌！哪里有讨男孩子做媳妇的道理！范丞丞愤怒地想，他好幼稚，我才不和他玩！我要拿漱口水喷死他！

 

04.

 

新邻居搬来的第一天，范家奶奶就去委婉地询问黄明昊的生辰八字了。她也不希望范丞丞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结果令人喜出望外。

 

黄明昊的八字，和范丞丞的八字配合起来，那就是——天作之合！

 

且算命的说黄明昊命硬得很，阳气还足，甚至过于旺盛了。反正和范丞丞搭配在一起，那就是千年万年难得一遇的——特别配！

 

范奶奶兴高采烈地拉着他俩软乎乎的小手，一人买一根德氏鳄鱼头。

 

黄明昊嘴边一圈巧克力渍：“奶奶，那以后丞丞可以做我媳妇吗？”

 

范丞丞呲牙咧嘴地瞪他：“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能做你的媳妇！”

 

黄明昊从小就懂如何用撒娇的方式得到想要的东西的道理，他直接扔了雪糕，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丞丞做我的媳妇嘛！”

 

两家人哈哈大笑，互相开起玩笑来，当真给范丞丞和黄明昊定了个所谓的“娃娃亲”。可哪有男孩子和男孩子定娃娃亲的道理呢？大人们的玩笑让范丞丞很烦，完全没有当真，他也知道那些大人都是随便说说而已，可黄明昊不一样，他悄悄凑近范丞丞，趁范丞丞不注意的时候，在对方白净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带着雪糕甜蜜味道的粘乎乎的吻。

 

他笑嘻嘻地说：“盖个章，你就是我媳妇啦！”

 

“你好脏啦！”

 

那一刻范丞丞希望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八字很合”的玩伴。

 

05.

 

放学的时候果然下了雨。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黄明昊非常在意的人还留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收拾着东西，眼睛却一直在瞥着范丞丞。对方套着宽大的校服外套，白衬衣扎在西裤里，一点衣角顽皮地跳了出来。范丞丞动作迅速地往书包里扔着东西，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到他的目光，一脸心情大好的样子。黄明昊忽然有点生气，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用朝范丞丞扔纸团的幼稚方式来博取对方的关注，徐佳忽然蹦蹦跳跳到了范丞丞的身边。

 

女孩子长长的马尾辫在空中飞舞着，甜甜的微笑实在是讨人喜欢。她拍了拍范丞丞的肩膀，范丞丞便也笑了起来。女孩子漂亮的手挡住了嘴，凑在范丞丞的耳边说着悄悄话，末了将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眼睛弯弯的。

 

而范丞丞呢，黄明昊面无表情，他居然——笑着点头了？

 

徐佳笑着挥了挥手：“那我等你哦。”

 

“好。”黄明昊听见范丞丞的声音，软糯的，又带着少年人的阳光味道。

 

女孩子拎起书包哼着歌走开了，路过黄明昊身边时还心情绝佳颇为友好的和他道别了。那些曲调轻快而雀跃，黄明昊听见自己干巴巴的木然声音恶狠狠地戳了进去，但那些充满炫耀情绪的气泡却疯了一样地涌过来，怎么也戳不完。

 

再见，他只能咬着牙说。

 

收拾完书包的范丞丞朝他走过来了：“你晚上别等我了，先回去吧。”

 

说完就要从他身边擦过去，好像还要上演一场不带走一朵云彩的戏码一样。黄明昊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挡了他一下：“你要干嘛去？”

 

“看晚会啊，”范丞丞搭上他的手，大概是要推开，“就徐佳他们歌舞社举办的，邀请我去看。来来来让让啊，好狗不挡道。”

 

黄明昊懒得再去纠结对方占自己便宜的事情，顺势握住对方的手腕，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好：“下这么大雨，你要几点回去？”

 

“哇，你居然管哥哥，胆大包天。”

 

“跟我回家，不然我告诉奶奶你又吃路边摊的事儿。”

 

“……你不也吃了！”范丞丞翻了个白眼，“别闹，一会儿晚了，人家等我呢，我们还要去吃晚饭。”

 

哇靠，真当成约会了。

 

黄明昊瞪眼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神经病啊，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快让开不然我——”

 

“你没伞。”黄明昊抓住对方往自己身上砸来得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没什么力气的拳头，静静重复道，“范丞丞，你没伞。”

 

他终于露出了放学后的第一个笑容，遗憾的是徐佳看不见他的洋洋得意了：“所以你要么淋雨，要么跟我回家。”

 

范丞丞一愣，随后猛地把书包砸到桌上，拉开外侧的小包，果然，早上放进去的那把伞消失了。他愤怒地抬起头，黄明昊笑得眼睛都要消失了。这种小把戏从他们小学开始就时常出现，现如今范丞丞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该有的愤怒他一点也不藏：“要不要脸，快点给我，不然打你了！”

 

“不要，”黄明昊理直气壮，“找不到了。”

 

“我真的——我打死你算了！”

 

“打死我这世上可就没人和你最般配了！”黄明昊拉住他的手，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话很有道理，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乖啦，老婆——啊！我靠范丞丞你打我头！你知不知道打头容易变笨啊！”

 

“给我。”

 

“不行！”

 

“我说给我！”

 

“我说不行！”

 

范丞丞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猛地推开他，拎着还没有拉好拉链的书包咬牙切齿大步流星地走开：“不给拉到！反正徐佳有伞！”

 

黄明昊一怔，卡在声带里的音节还没来得及跃出来，范丞丞却踹开教室门离开了。门撞上墙的声音空洞而凶猛，回荡在楼道里的声音和窗外滚动的雷声交叠在一起，闷而痛。黄明昊深吸了一口气，从桌肚深处拿出范丞丞的伞。

 

他在生气。黄明昊想，以前我做这种恶作剧时，他也会生气，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从来不会。

 

他在生气——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为一个女孩，为那种情感心照不宣的约定而和我生气。黄明昊咬着嘴唇，这样的认知一旦成立，实在是令人——他也烦躁起来，动作幅度加大，以至于撞落了桌上的课本。书本试卷撒了满地，没关紧的窗户送进来一阵凄冷的风和细碎的雨水，他蹲下身一本一本的收拾起来。

 

空无一人的教室，只有他自己能看见那张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纸条，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没伞吧？乖乖坐老公的后座回去吧~”藏着他怎样的感情。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06.

 

竹马的故事大概总得带一点煽情成分。

 

这种煽情来自于一起爬过的树，一起偷吃的辣条，一起翻看的漫画书，一起抄过的作业挨过的板子玩坏的游戏手柄。兄弟之间虽然不会真的总是同穿一条裤子，但感情总不会因为没同穿一条裤子就变得寡淡，至少黄明昊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比起同穿一条裤子，他和范丞丞有更为浪漫地强化感情的方式。

 

因为他们是——天作之合。

 

不管到底是迷信还是真的，反正一旦玩笑般的“娃娃亲”被订了下来，黄明昊就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大人们总是骗小孩，黄明昊很小时候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有选择性的将这门亲事划入了“这是真的”的范畴里。于是他赖在范丞丞身边，“媳妇”“老婆”“宝贝丞丞”换着叫，就是不听范丞丞的抗拒喊一声“哥哥”。那些甜蜜称呼他喊得一个比一个腻歪软糯，附带着弯弯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吃准了范丞丞会因为“哥哥得让着弟弟”而心软，落在他身上的拳头都轻飘飘地像棉花。

 

但是——小孩子总是很坏的嘛。黄明昊想，傻哥哥永远发现不了他藏着的狡黠，会把一切都当作童言无忌。

 

要说抗争也不是没有，尤其是那会儿范丞丞还留着小辫子，总这么叫就越发坐实了他的“小姑娘”身份，邻里顽皮的小孩子喊得更欢了。从前范丞丞表面风平浪静视若无睹，这回全都发泄到黄明昊身上：“都跟你说了不许乱喊！”

 

黄明昊任他打，偷偷挤出两朵泪花，满意地看见范丞丞表现出一点愧怍后，挺直了腰杆气呼呼道：“他们欺负你！我不开心了！媳妇，你等我给你报仇！”

 

“我爹说，媳妇是要被宠的，谁欺负媳妇，老公就要去打谁！”

 

说完撸起袖子就冲进孩子堆。

 

结局当然是耍帅失败，一挑多被打得很惨。本来就是嘛，上去二话不说就打人，能不惨吗？

 

范丞丞作为比较理智的哥哥，自以为这里也有自己的错，认命地给黄明昊揉着淤青。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生怕一个不对对方就哭。记忆里保护着他的人除了家人以外，忽然就多了一个黄明昊，奇异的情感涌上来，让他把声音放得很轻：“你以后别打架了。”

 

黄明昊挥着拳头：“可他们欺负你。”

 

“那是因为你乱喊我什么——”范丞丞红了脸，大概觉得羞于启齿，“就那什么那什么和那什么，你也很讨厌！”

 

“可你就是我的媳妇老婆宝贝丞丞呀。”黄明昊歪歪头，模样无辜，“奶奶同意了，爸爸妈妈也同意了，丞丞和我是娃娃亲呀。”

 

“你懂什么啊，男孩子和男孩子没有娃娃亲的！”

 

“大人说有就是有。”

 

“大人经常骗小孩！啊你你你你你别哭……”

 

范丞丞手忙脚乱帮黄明昊擦眼泪，看不懂那过早明白了“会哭的小孩子有糖吃”的男孩儿眼里的顽皮，黄明昊简直是天生的演员，抽搭得非常有节奏：“可是大家都说我和丞丞最配……丞丞不要我了吗？”

 

“没有不要你……我只是……”

 

“那啾咪一下。”黄明昊继续掉眼泪，“不然丞丞就是不要昊昊了。”

 

那时范丞丞在心里默念了三十遍“我是哥哥”，挣扎许久，终于把自己白嫩嫩的脸送了过去，简直是狼入户口，黄明昊的口水沾了他一脸。

 

“……脏死了。”他摸摸抹去。

 

黄明昊却变脸飞快，露出了一个相当雀跃的笑容：“我爹说，只有媳妇才能被老公亲，我亲了丞丞，丞丞就是我的媳妇。”

 

范丞丞：……

 

他彻底放弃再去理论这件事，继续恨恨地给黄明昊揉淤青。过了很久，久到树上的蝉都要睡着了，胡同口的大橘猫都吃光了小鱼干，久到太阳的光融成了河，冰柜里的雪糕冷得开始打喷嚏——范丞丞听见黄明昊说：

 

“我会保护你的哦。”

 

“永远永远。”

 

小孩子会懂“永远”的含义吗，范丞丞停下了动作去看黄明昊，苍翠繁茂的叶片敛着许多灿烂的光芒，落在小孩子的脸上凝成美丽的光斑，细小的绒毛舒展着身子，睫毛轻颤，呼吸均匀，黄明昊好像睡着了。

 

但是在睡着前，某一个清醒的时刻，他发誓了。

 

发誓就是说到做到，黄明昊履行得非常好。就拿最初一次来说，当其他孩子家长找上门质问为什么黄明昊要突然打他们的宝贝时，黄明昊展现了一个六岁小孩不该有的智慧和绝佳口才，总结下来就是谁叫他们欺负我媳妇范丞丞，我看不下去，我怜香惜玉。大人们或许依旧把那所谓的娃娃亲当成玩笑，但小孩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大概也戳到了他们的心。

 

黄明昊扑到范丞丞身上：“老婆！他们以后不会再欺负你啦！”

 

“我才没被欺负！还有不要再叫我——”

 

“我知道，”黄明昊打断他，“老婆这么棒，才不会被欺负，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去欺负他们吧！”

 

范丞丞：……

 

 

黄明昊很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快到一个暑假就能填补上他所有的知识空缺，快到跳级跟着范丞丞一起上了二年级。这时候范丞丞已经过了九岁生日，年龄意识更强，更喜欢借此碾压黄明昊。但对方无赖起来真叫人头大，不管他怎么扬名自己的兄长身份，对方都只会眨眨眼，笑着说：“老婆你真好看。”

 

久而久之全班都知道范丞丞是黄明昊的老婆了。

 

连老师都逗他们：“丞丞是男孩，昊昊也是男孩，怎么丞丞就成了昊昊的老婆啦？”

 

黄明昊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因为我们超级般配。”

 

天生一对，天成佳偶，天作之合。

 

范丞丞已经反驳到麻木。但真正让他不再纠结于这些事情，大概是来自于那所谓的“八字说”真的灵验起来了。

 

放学时候他总想快步甩掉黄明昊，但对方上辈子绝对是狗皮膏药，黏人的姿势五花八门，一副“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甩掉”的模样。还会拉他的手用各种平时家里人不许他吃的小零食诱惑他，范丞丞天生不适合生活在谍战时代，一直不坚定，容易被蛊惑。

 

而某天他照常想要甩掉黄明昊而对方照常要送零食时，他忽然看见一只愣在路中心的一条小狗。茫然无措的湿漉眼神极容易刺激小孩子的同情心，他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一瞬间车鸣声被拉得很远，但黄明昊的声音却被推得很近。

 

“范丞丞！”

 

那是小孩子的奶气声音，撕心裂肺起来却有种别样感情。

 

再然后有人扑到了他的身上。

 

等他跟着滚了几圈，晕乎了半天才回过神时，就看见黄明昊搂着他的腰怎么也不松开。小狗倒是被吓坏了，从他怀里钻出去看不见身影了，黄明昊却依旧把他黏得很紧，哪怕头上蹭了伤口，也弯着眼睛对他笑得很温柔。

 

“丞丞好笨哦。”在周围人惊慌失措围过来的时候，范丞丞却只能听见黄明昊的声音。

 

“不过没关系，”黄明昊眼神明亮，“反正有我保护你。”

 

 

为什么呢？

 

大概真的是因为他们八字很合，命中注定。

 

——天生一对，天成佳偶。

 

——天作之合。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范丞丞是黄明昊的“媳妇”了。

 

因为当事人之一到处宣扬，而另一个当事人则已经不再频于反驳。

 

07.

 

当然竹马的故事的煽情，还来源于某种情窦初开的心绪。

 

就比如现在。

 

黄明昊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夜色沉沉，雨幕缠绵，凝成绵长的银线，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带着潮湿而阴冷的气息，惹得他打了个喷嚏。

 

垃圾范丞丞。他想。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铁定是要淋着雨回家的。他笃定地下了这样的结论，并强撑着露出了骄傲的笑容，尽管实际上他很想垂下眼把那些浅淡的失落都送进雨里，让它们能够被冲刷走，再把范丞丞还回来。又或者，他想要冲进歌舞社演出的小礼堂，直接把人抓回来，无论范丞丞如何挣扎，他都会握紧他的手，让那软乎乎的手扣紧他的腰。

 

然后呢——

 

他们就会，一起回家。

 

一如往常。

 

可是。

 

黄明昊抬起头，雨也没有变小的趋势。原来夜晚可以这样黑这样安静，而一门之隔的另一个世界，却可以这样明亮这样喧嚣，人们的声音那么大，笑声染着的情绪那么高昂。那么范丞丞是否也在其中笑着呢，他那么傻，黄明昊想，笑声像一只呆头鹅，大家会不会不觉得节目好看，只觉得他好看又可爱呢？

 

那可不行，那是我的老婆啊。

 

黄明昊吸了吸鼻子，宽大的校服内侧他藏了一封信，这是今天在范丞丞的储物柜里发现的一封情书。他从小到大干得最多也最擅长的莫过于在女孩子们追求范丞丞的路上搞截胡行为，要说独占欲他也没那么强，可对于范丞丞就是不一样。那么合拍，谁能拆开？可偏巧范丞丞不懂这些道理，一路上总是给他惹下许多麻烦，害得他们总是要分离，但说回来他怎么能同意呢？

 

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水坑，雨水落上他的帆布鞋，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他细细去分辨那些形状，不知怎么忽然就拼成了范丞丞的模样。睡着的范丞丞，靠着他的肩膀，呼吸浅浅。替他写数学作业的范丞丞，嘴里骂他不是人，等他送上一盒炸鸡，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和他一起打游戏的范丞丞，眼睛亮晶晶的，赢了就挺起胸索求赞美，输了却比谁都会耍赖，说什么也不承认，还得黄明昊道歉。

 

范丞丞——

 

范丞丞——

 

你怎么还不出来啊，他想。

 

每一个从他眼前飘过的范丞丞，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手心中飘摇的火光。每一道都能点亮一个澄澈的梦境，珍贵，而令人心安。在不知道第多少个范丞丞飘过去的时候，礼堂门忽然开了。黄明昊一愣，抬起头，正对上范丞丞的眼睛。

 

他身边跟着徐佳。

 

黄明昊抓紧了伞柄：“范丞丞！”

 

他咬了咬嘴唇：“回家。”

 

徐佳却先开口了：“你在等丞丞啊，怎么不早说，进来等啊。我们要去聚餐，要不一起去吧？”

 

“不去。”他面无表情，重复道，“范丞丞，回家了。”

 

范丞丞皱了皱眉：“我跟我家里打过电话了。”

 

黄明昊踢上车踢走过去，溅起的雨水把他鞋上的印记都融在了一起，变出了一个真的范丞丞，他就在他的面前，眼神带了一点闪躲。黄明昊把他圈到伞下，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连珠炮似的开口了：“回家赶紧回家你答应过我今晚要和我一起去吃炸鸡的。”

 

“我没……”

 

“你答应了！”他的声音盖过细碎的雨声，“答应我了！”

 

他不知道这种蹩脚的谎言是否能够担任起证明一切的责任，然而他用尽了一切力气这样开口了，就是要说给那些有心的看客。这是我的，我的。他想，然后更用力地抓紧了范丞丞的手。他动作幅度太大，范丞丞开始挣扎，争辩声也不客气，大概是没有想过从小到大对他一直带点乖顺意味的弟弟会成了这模样。

 

徐佳忙说：“那行吧要不下次……”

 

“没下次了。”黄明昊听见自己这样说，也不管氛围一下子变得多么尴尬，他把范丞丞扔上后车座，连带着雨伞一起。

 

“没下次了。”

 

他再一次重复道，然后用力骑起了自行车。

 

飘摇的雨水落在他的衣襟上，范丞丞把伞举过他们的头顶：“你发什么疯呢？徐佳好说歹说是咱们班的，还是女生，你——”

 

“范丞丞。”黄明昊依仗着自己背对着对方，表情也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反正对方也看不见，他撇撇嘴，“你是我媳妇。”

 

“神经病啊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就是！”

 

“我不是！”

 

“我说是就是！”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啊！”

 

“我就是无赖！”黄明昊说，“所以我劝你现在赶紧抱紧我，不然……”

 

范丞丞一愣，随后是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和雨水，伞差点飞出手去。他听不清黄明昊的声音了，巨大的下坡路溅起无数积水，打上他的小腿肚，他嗷嗷叫着下意识搂紧了黄明昊，并扯着嗓子大骂道：“黄明昊你个大王八！”

 

黄明昊终于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地哼起了歌。

 

他们好像在飞，无论风多大，雨多冷，一旦飞起来，就是不管不顾的模样。

 

“要是……”

 

他忽然听见范丞丞又开了口，那声音有点飘忽，他侧过耳朵去捕捉，落在心上的却只是几道残音。

 

“……也会唱跳，就好了。”

 

黄明昊张了张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去问一句“什么”。他抬起头，看见凄冷的路灯，惨败的光亮就好像范丞丞的眼睛。可是又有一点不同，因为范丞丞的眼睛要比这样的光多了很多可爱。

 

和令人心动的神采。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车速放缓了一点。

 

要珍惜时间啊，他想，也不知道，就这样，还能多久了。

 

08.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雨停了。

 

TBC.

大概是上中下的故事，尽量控制在3W以内，感谢阅读。